总一郎无言地将酒递过去,静也接过,一口将杯中大半杯的烈性酒一干而尽,总一郎拿走杯子,侧头望向他。
“没事吧。”静也避开他的目光,只摇了摇头。他将脸埋在手里,感觉到过了一会,大哥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隔着衣服所传来的体温,使他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疲倦与无法安眠而产生的焦躁,略微平息了一点。隔了好一会,他才再抬起头,微微移动身体,避开总一郎的手。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总一郎看着他。静也露出微微的笑容,却不知在总一郎眼中,那笑容显得多么勉强。总一郎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从16岁离家与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后,静也虽然也还负责着组织的审计工作,却总只在每月月底时抽空过来两三天,且都是在白天将工作结束晚上一定要回到那间仅仅三室一厅的小公寓的。
刚从学校毕业的静也,工作再繁重也不会有这样苍白的脸色。两天前静也回到家中,晚上没有如常回去时他便直觉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静也的脸色他实在无法问出口,7年来类似的事情发生数次,第一次静也被甩了回到家中时,总一郎隐约有些高兴。
比起和那种没有前途的小警察混在一起,静也还是回来更好。他没有想到他一向骄傲的弟弟,三个月后竟然又会自己回到那男人的身边。
“这次是为了什么?”七年前,担任神崎组所在总部区域的警部补的新进警察平井步,让总一郎也颇伤了些脑筋。
26岁才进入警界的平井,当时担任犯罪科的警探。与墨守成规的一般警察不同,平井更习惯自己解决问题。路上遇到欺负行人的不良少年,他并不会把他们带到警局处理,而是现场用拳头修理对方。
因此也为神崎组收欠款的底层组员增加许多麻烦。但总一郎真正伤脑筋的,却是因那时休学在家的静也,偶然和一些混在道上的小混混在高速路上逆行飙车,却被平井逮到了个正着。
具体情况总一郎并不太清楚。当时平井似乎和那些小混混比了飙车,在比赛赢了之后,他将对手狠狠教训了一通后扬长而去。虽然没有出赛却在那圈子中成为隐然领袖的静也面子上过不去,之后就一直在找平井的麻烦。
平井对待静也的挑衅处理相当低调,每次都是将他们打败之后直接带回警局,往往连拘留室都懒得送,直接往窗边铁栏上一铐了事。为了到警局中取保,家族里的律师经常出入平井所在的空地管区,到后来和犯罪科的警员都相当熟悉。
那时正忙于解决赤城组的总一郎,无暇分心他顾,直到两边可能发生的血拼,以他迎娶赤城组的小姐而解决,神崎组亦一跃成为关东最大的黑道组织,才注意到静也行为的奇怪。
因为智商过高而从小一直是在家里念书的静也,之前对人对物,都从未出现那样的执着。16岁就担任组织中会计与审计职位的静也,就算面对家族中的人也总维持淡然表情。
连父亲在眼前遇害也未曾改变脸上颜色,但那段时间,却为那个警察而陷入烦恼。“你真的很在意那个警察啊!”总一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这么说时,静也突然从帐本上抬起头,一瞬间,总一郎感觉到强烈的攻击性压力,身体自然进入戒备。神崎家的男孩,在6岁之后都会去学一门功夫,就像龙司学的是泰拳,总一郎自己则是截拳。
静也学的是柔道,平时就算在武道馆里也无法感觉到那样的迫力。总一郎直到后来也没有明白,到底是否是自己的那句话让静也明白了他自己对那个警察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那之后总一郎在忙神崎组和赤城组的合并,对方并非所有人都赞成合并的事情。等到再有时间注意到静也,他已经搬离家里,住到那男人的住处。总一郎以家长身份出现在平井家门口时,那警察似乎早已期待他的到来。
只将头向里间一偏,便自顾走回桌边继续吃饭。看到大哥出现,静也站起身来。他正在盛饭,桌上摆着汤豆腐,煮毛豆和两罐啤酒。
“怎么回事?”总一郎开口前,注意到静也脸侧似乎有一块青紫,他不顾静也的反对将他拉过去。那痕迹明显不是碰到什么东西能形成的。“他偷翻我的东西,这算客气的了。你赶快把你家弟弟带回去吧。省得我哪天失手丢了他的小命。”
静也回答之前,端起汤豆腐泡到饭中的男人替他做答。总一郎收紧眼眸望向那男人。然而使得政界中打混三十年的老狐狸都为之胆寒的冰冷目光,在那男人身上似乎毫无作用。
总一郎放弃,想拉静也出去。意外的是,静也并没有让他费力,乖乖和他出门,上了外边等待的房车。“我不回去。”直到总一郎在他身边坐下,静也才开口说道。总一郎示意前方的司机开动车子,静也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钟,总一郎发现自己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我不想这么做,大哥。但是请不要再过来打搅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总一郎看了看那枪。并非警员常用的枪支。他微微有些懊恼。在日本弄到枪支不是容易的事情,而自己甚至连静也做了这种事情都没能发现。
“那男人并不希望你留在那里。”总一郎说出明显的事实。静也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
“而且他有暴力倾向。不过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派出的人在两周之内将平井的资料全部交上来。从一般大学毕业,也曾在中等企业干过几年,却在即将提升课长时候辞职去考了警察学校。
给出的解释是想要做更有意义得事情。总一郎看完他从交警到刑侦警官的两年档案后,却认定那不会是他真正的理由。
就算在平时,警察也绝不是神崎家所能够接受的身份,更何况是这样危险的警察。然而静也却铁定了心。
到最后,总一郎也只有叹口气,任由他去。好在静也答应了不会因此放手审计的工作,只是工作的时间可能要改。
他不知道静也和那个男人是如何说的。几年来,为了避开和那人照面的可能,他拜托在高层的暗线,在人事上略微动了些手脚。
不久平井被平调到另一管区。在那之后,虽然还有偶然冲突发生,执行任务中也有开枪将拘捕罪犯击毙的历史,平井却还是逐步上升到了警部补的职位。
在总一郎看来,不属于警察官僚体系的平井,能够升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到了极限了。七年时间里,静也从大学毕业,又读了研究生,学费没有拿家里的钱,而是自己出去打工挣。
菊地回到神崎本家之后,一度想要资助静也,却都被总一郎拦了回去。他知道静也要出去打工,并不真的是为了钱的缘故。
而在这七年中,静也有三次被甩,最后一次,是有上司为平井介绍了相亲的对象,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很满意,也就一直交往下去。
那是总一郎第一次见到静也出现憔悴的容颜。那段时间他几乎都住在神崎家里,有一段总一郎几乎以为,之后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但有一晚静也突然消失,后来才知道他终于还是回去那男人身边。似乎后来因为女方见到平井料理一些街头混混,吓得花容失色,相亲也还是以失败告终。
只是,有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只是静也根本听不进别人意见。还是菊地叹着气说的话最简单。
“那家伙是陷进去了,除非对方给他完全了断,否则是不可能结束的。”总一郎也一直没有想通。
以他看人的眼力,虽然静也每天给他做饭洗衣,那个叫平井的警察也坦然接受,但对静也他根本就是无所谓的态度。一直让静也在他身边,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懒惰。似乎是感觉到总一郎的担心,静也摇了摇头。
在家里他一向不愿意谈论他同居人的事情,并不只因对方的职业过于敏感,也是因他知道,从大哥以下,每人对平井都并无好感。“真的没事。只是他接了很要紧的Case,这几天都和他的搭档一起行动,晚上也会住在一起。”
总一郎微微皱眉,他要是没有记错,平井的上一个搭档在执行任务中挂掉以后,上边为他安排的新搭档是一个女人。
拥有医学院博士学位的女人。他怀疑静也是否知道这点。只是从之前的事情来看,静也似乎对平井和女人在一起并无反感。只不过这次的女人,恰巧也是平井的新搭档而已。
总一郎走到吧台,给自己和静也各倒了酒。静也的工作已做完,只是现在若回去,那家伙可能会把他赶出家门。总一郎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对方那种一件开始做什么事情就要坚持到最后的劲,他不得不说句欣赏。
“这次是什么案子?”他顺口问道,最近并没听说出了什么要紧的案件。他知道静也对平井的工作并无插手,因此也只是随便一问。静也答道。
“说是绑架案。但对方并没有报案,是从线人那里知道的,听说是西口组的少爷失踪…”总一郎一挑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门从外边被拍得山响。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对方便推开了门。走进屋里的是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的菊地。
身上穿着白色大褂,隐约还沾着血迹,似乎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见到总一郎,菊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大哥。找到你就好了。”他坐倒在沙发上,活动了下头和手腕,见到茶几上的酒,也不问是给谁的,拿起来便喝了。见到总一郎略微诧异的表情,解释道。
“之前的那件事情,我说过的,有一个认识的人,将调教到一半的奴隶给放回来的事情。他的哥哥拜托我让他恢复正常,记得吗?就是新条家的那件。”